作者简介:陈忠明,一所职业学校语文教师。平时喜欢看书、钓鱼、旅游,偶尔也喜欢把所见所闻、所思所想转为文字,一求自娱自乐,二愿交友谈文。
在我居所西南侧有一湖,湖边有亭翼然。一日吃罢晚饭,去湖边小径闲走,在亭中小憩。抬眼西望,落日西沉,晚霞如缎铺展天际,一道跃动的碎金把湖划为两瓣,有几只白鹭在湖面上空浅翔。目触“鹭舞夕照”的景色,心里怦然一动,感觉已好久没有像这样闲立黄昏中,而思绪随那余晖中翩跹的白鹭而起伏延远。
我想起了初唐时的王勃,躬逢阎公在滕王阁宴集宾客,竟众前不辞挥毫作序。不悦退席的阎公在听闻勃之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两句,喟然叹服“此真天才,当垂不朽矣”。想来,王勃所描绘的黄昏景致定是俘获了那位阎公,致其沉醉而弃前嫌。
黄昏,是一天中光线很温暖柔和的时刻。晨时的旭阳“其道大光”,蓬勃而有朝气,到了午时中天变得热烈奔放,而至迟迟西沉,那落晖流光似乎是经受羲和挥鞭的磨练后沉积了一天的能量,显得饱满而富有磁力。它暖和了草色,拉长了树影,滋长了人的绵绵思情。
《诗经》“君子于役”一章记载了一位农妇劳作了一天,时至黄昏在安顿好禽畜之后便不由地惦念起“于役”在外的丈夫:“鸡栖于埘,日之夕矣,牛羊下来。君子于役,如之何勿思!”在农耕社会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白天干活的时候没有时间和心境去想念一个人,只有到了黄昏,迎着晚照荷锄归来,手脚闲下来了,看到天上飞鸟归林,地上鸡鸭牛羊入窝归棚,就自然想起那未归的远人,内心由想念而起感伤,而萌幽怨,而别恨不绝。
所以钱仲书在《管锥编》里说:“盖死生别离,伤逝怀远,皆于黄昏时分,触绪纷来,所谓很难消遣。”
日暮时分,“归来”是一个古老主题。看落霞、对斜阳,夕晖中、返照前,人的触绪便围绕着“未归与欲归”而纠缠撕扯,这在文人骚客的诗文篇章中屡唱不衰。李白有“暝色入高楼,有人楼上愁”,李商隐有“楼上黄昏望欲休,玉梯横绝月如钩”,晏殊有“斜阳独依西楼,遥山恰对帘钩”。
这些楼上佳人在落日将沉的黄昏或远望或独依,千帆过尽而无一是期盼中的归舟,望断天涯路而终不见归人身影,幽怨之中“肠断白蘋洲”。或有“独在异乡为异客”的游子,在“夕阳西下”时分骑着瘦马行进在古道上,看到流水人家升起袅袅炊烟,想到一家人围坐用餐的温馨,而自己孑然一身飘泊在外,不知何时可归,相形之下“肠断天涯”。这正是“一般离思两销魂。马上黄昏,楼上黄昏。”黄昏,总是这样惹得两地的人儿触绪零乱,情感泛滥,一如黄河决堤。
周传雄有首歌叫《黄昏》,微熏的烟嗓,低沉的曲调,流淌出的满是感伤。或许,这是受了李商隐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”的影响。黄昏时的光影是暖色的,它让眼前的草木细节清晰、层次鲜明且暖意融融。可是,日落西山的刹那间,这一切美好随即被收走,夜色上浮迷漫, 吞没了所有。须臾间的光影明灭,总给人一种人生虚幻的感觉,感伤由是生焉。古时人们的黄昏伤怀,不止是远人未归,更因是故人远行。
唐时的刘长卿在一个薄暮时分和好友裴郎中在江边作别,闻猿声哀哀,看江水滔滔,便写下“猿啼客散暮江头,人自伤心水自流”的诗句。古时交通工具落后,大多乘舟泛流,在黄昏时刻作别的好处是可以让离人在夜色中沉沉睡去,以排遣离伤。可是,作别本已是人生苦楚,而挥手斜阳下,转眼入永夜,个中的孤寒伤恨之味谁能消受得起。
在黄昏中伫立,是一道诗意的风景。看,有“小桥伫立斜阳晚”,有“倚阑无语立斜阳”,“有人扶杖立斜阳”,“有人搔首立斜阳”,诸多人等在斜阳里形神各异。黄昏中一人孑立,长长的身影伴前拖后,人的伤怀之绪便仿佛被这影子牵引,在心底泛涌旋起。纳兰性德曾“沉思往事立残阳”,在残照里,他追念已过世的亡妻,回忆起曾与亡妻“赌书泼茶”的欢洽点滴,而那一句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,读来是多么的揪心、感伤。伫立黄昏,要与爱人一起才好。
电影《大圣娶妻》片尾那个夕阳武士与红颜知己相拥于落照中,惹得西去的大圣凡心蠢动,不时回头痴痴遥望。此景此情,谁不痴痴,谁不神驰!清代沈复在《浮生六记》说:“闲时与你立黄昏,灶前笑问粥可温。”这,应该也是一种爱情的样子。爱情的形式可以有千百种,万变归一的是:陪伴。一百多年来,有多少人曾被这“黄昏偕影”所感动啊。
可是,黄昏在我们现代人的生活中似乎已被忽略。现代化的设施和快速的生活节奏,让我们一直被通明的灯光所包裹,已感觉不到时间流转的界限。黄昏降临,我们要么还在办公室加班,要么堵在喧嚣的马路上,没有时间去看夕阳下的垂柳、霞光里的芳草,也没有心境去赏落霞、醉斜阳。
黄昏时刻,我们没了想念,没了惆怅,没了感伤,我们只顾着邀约聚会,安排着晚上的夜生活。在紧张忙碌中,我们就这样略过了黄昏,错过了斜阳,远离了生活中的诗意,失去了可以安顿心灵的一份静谧和温馨。
这样,真的无憾吗?
还是挤出一点时间吧。和相爱的人在黄昏中走走,看看斜阳草树,望望晚霞飞鹭,这原本就是幸福的模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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