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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有个对不起的人

来源: 中北文学城 时间:2021-06-27

不知从何时起,我开始不想回家。

前些天放五一假,这是许多同学迫不及待的好事,还不等吃过午饭就已匆匆赶往通向家的列车。而我,却毅然选择了留校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成为我自高中以来形成的一个习惯。记得在高中时,每逢节假日,同学们都会因为能回家而欣喜若狂,而我则不然,直到现在,我还是这样。

打记事起,我是在奶奶家长大的,在我的记忆里,爷爷奶奶的身影总是那般忙碌而弱小,但他们却给了我如山似水般的爱,所以我爱他们,这是我必须具有的道德。在每次的札记作文里,关于他们的语句比比皆是,因为每当想起并记下这些的时候,至少我的心是温暖的。前几天当我正写一些关乎他们的语句时,妈妈打来了电话,她关切的话语如春风拂面,使人顿然欣喜,心中也不时地袭来阵阵暖流,之后,我才恍然大悟:这些年来,也可以说是自从我懂得如何经营自己的情感以来,我亏欠妈妈的太多太多……

妈妈出生在农民家庭,早早的就养成了吃苦耐劳,不畏困难的习惯,她贤惠勤劳,善良俭朴。小时候,爸爸经常在外面奔波,是她,在农作物成熟季节,带着我们几个早早出发,迟迟归来,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让年幼的我深深折服;是她,在落叶的季节,不畏寒冷,不惧黑暗,领着我们在路边扫落叶,为的是在冬天能睡个热炕;是她,为了给我们姐妹缝衣服纳鞋底,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,直到深夜……

但是在我心里,一直对她存有些许恨意,久久挥之不去,以致我未曾叫过她一声“妈妈”。孩提时,妈妈总是很偏心,对姐姐特别好,当然于一个在别人家长大的孩子,我并不羡慕这些,因为我觉得爷爷奶奶所给予我的远远超过她给姐姐的,可我还是恨她的。记得有一年冬天,我的手冻肿了,于是爷爷徒步花了三个多小时从集市上买来棉花、新布以及一双小手套,奶奶为我缝了一件在当时看来极为华贵的棉袄。也许是好胜的原因吧,穿上新棉袄,戴上新手套,我就去了姐姐家——也是我真正的家。妈妈见我如此打扮,便连哄带骗,硬是把我的手套要去,偷偷的给了姐姐,还吩咐我说,如果你爷爷问你,你就说耍的时候弄丢了。

我忘记了当时是怎样给爷爷说的,但这件事情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幼小的心里。我恨她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,也在于她让我“女性化”。

在老家,时常会有邻居说:你家串红(串红是我乳名,奶奶起的)真乖,像个女孩子,我家的某某某什么都不做……他们之所以这样说,讨好是不可能的,那么真实便是不争的事实。正如他们所言,我像个女孩子,烧炕的是我,帮着做饭的也是我……如若你在我家,你总会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门在喊:“串红,你来把这个干了。”“串红,你去把那个做了。”等等。不知为什么,妈妈只要一有事,便张口就喊“串红”,这似乎已成为她的口头禅。小时候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,总是言听计从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也不免有些怨恨。我家不只有我一个孩子,但我却总是很忙乎的,而他们则在一旁静坐着观看,如同观赏一出表演。因此我恨他们。这些恨有几许已在后来的日子里被彻底清除,但不可否认的是,有一部分时至今日还未消散。

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对姐姐那么好,却也面对着这种现实,但我不羡慕,因为我说过,从她那里得到的,我可以在爷爷奶奶那里得到补偿,甚至更多。

人,总是要学着长大。在经历了许多后,我步入了高中,那是一个离家70多公里的地方。临走前几天,妈妈认真细心地为我缝制被褥,还做了我平时很爱吃的土豆馅饺子,我以为她是不会知道这些的,她的所作所为难免让我有些惊讶。我看得出她是特意的,虽然她显得极为平淡。走的时候,她送了我很远很远,嘱托了许多许多。我知道她也是爱我的,所以在刚入校不久,我就在校刊《青春的脚步》一书中发表了一篇题为《走进高中,我想说感谢》的文章。当爸爸把其中的某些字句念给她听时,她的眼睛湿润了……

有时候也会不得以回一趟家,每当此时,妈妈总会忙前忙后,为我做这做那,这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、不自然,我不像是姐姐,总能顺其自然、理所应当的接受她给予的某些东西。所以,我很多时候是不选择回家的,也不往家里打电话。

很快高中三年又过了,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她又哼起了秦腔曲子。妈妈年轻的时候学过戏,而且唱得很好,获过县级的奖励,但由于家庭背景的原因,她被人顶替了,从此不再唱戏,只是有空的时候哼几下,那也是在她高兴的时候,看得出我能考上大学对她来说是件好事,至少让她高兴了。或许她高兴也是因为我弟,我弟以全红寺堡区第十二名的好成绩进入了六盘山高级中学。

我姐早我一年上大学,也是很先返校的,紧接着是我弟,然后是我,妈妈都出门相送,嘱托的还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话语,但后来听爸爸说:“唯有我走的时候妈妈哭了。”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

转眼近一年的大学生活已接近尾声,而到目前为止我只回过一次家,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,我不想回家是因为妈妈的热情让我,一个对她有些许恨意的孩子无地自容,愧疚难当!我深知,她是爱我的,一直都是,从来都没有停止过,我那所谓的“恨”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,不是吗?

偶尔的一次回家,妈妈却为此做了长足的准备,特别是当我们几个都回家时,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,姐姐几乎从不帮她做些什么,她留给我的只是孤身单影。虽然她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常呼我的名字了,但我却不由自主的会帮她做这做那,甚至视之为一种享受。我感谢她,让我在恨意之中明白了这么多……

不经意间,岁月老人已在妈妈那原本美丽年轻的脸上刻出了几道痕迹,亦用时光的涂料染白了妈妈的双鬓,让我,从幼稚步入成熟,于方寸间不禁叹谓:一生有个对不起的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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