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的困惑

乡村的困惑

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，从小在农村长大。每天一睁眼感受到得是鸡鸣狗叫,农村一切的事物大都围绕土地为中心。谁家的粮食有多少，谁家发生了什么事,村庄的男女老少都能帮忙。因为乡情、亲情、维护着。这里的土地，这里的风貌，早已融入每个人的生命里，风俗人事中，共同见证了村庄赋予的美好。

我童年生活的村庄，虽说屋舍简陋，耕作工具简单，巷道是干净，没有杂草，田间地头，更是被修整的垄是垄，沟是沟。那是村里的劳力充裕，人丁兴旺，富有生机。那时候是改革开放初期，土地分包到户，家家户户对新的生活充满希望，憧憬着“三十亩地一俱牛，老婆娃娃热炕头”的幸福画卷。田野间，一位壮汉吆喝着牛，手扶耕犁，远天黑老鸦铺天而来。

现在村里以土地为生主要是两种。一种是上了年纪的，丧失劳动力的老人，子女都在外边，老两口相依着，安度晚年，种上一点粮食够一年的口娘就行了，是不计成本的。另一种是靠经济作物为导行，和养殖业所需的高产作物，农作物的多样性已经不复存在了，成为现代新农人，虽然这些人只是很少一部分，但是成了社会供给的支撑。

由于农业是低效产业，农民是弱势群体。农田水利建设停滞，农业抗自然灾害能力减弱，自分田到户后，将以前完全行政集体化的水利建设模式改变为社会化，而实际上农民根本无力从事水利建设。近二十年多来，我们的农业生产完全依托大集体时期建设的水利设施发挥作用，可到现在损毁十分严重，致使原有的河道，沟渠已经彻底毁坏，相关配套设施已经不存在，农业生产已是靠天吃饭，根本没有抗自然的能力。

可是，村庄的风土人情还要继续，很为突出的是婚丧嫁娶的人生大事。这些事情需要邻里乡亲的鼎力支持，每一次参加宴会，都是熟悉的面孔、一样的环境、一样的饭菜，不一样的是上台讲话的主角。人情往来成为一种负担，美好的祝愿变成了憎厌的行为，形象比喻为“红色的罚款单”。每年的支出占收入的很大一部分，可你在圈中不能免俗，人人都得参加，人人都得组织，风俗还是陋俗。

每当春节来临，县城有了年的味道，居民慷慨购物，“宁穷一年，也不穷一天”的想法还在人们的脑海里。政府会在主要的街道挂满了灯笼，在主要的广场装满灯饰，让小城的夜晚变得多彩绚丽。临近春节的前两天，县城的主要街道会发生堵车现象，在外打拼的游子回家过年。一年一度的春节，成为回乡者和留守者很大的交节日，催生了各大饭店的火爆。除了车多人挤，丝毫感受不到小时候过年的感受。记忆中小时候家家蒸包子，炸麻叶麻花、写对联、贴窗花、杀鸡炖肉欢欢喜喜过大年，现在各种物品都商业化一点也找不到儿时过年的味道。

而今，年味越来越淡，回来除了走亲戚，就是打麻将、玩扑克。村子里的商店不是为了买东西，而是摆满了方桌、麻将桌。早上九点钟，男男女女不约而同来到经常聚集的场所，不分昼夜，天昏地暗，肚子饿了，泡泡方便面或啃几块饼干。扎金花、推牌九、上阵前大伙都有一年没有见过面，此时聚在一起，一决高下，有时候一年的血汗钱一夜输光还强作笑颜，回去以后夫妻吵架，甚至大打出手，父母唉声叹气，这种现象比比皆是。春节过后，打工大军又满怀豪情北上或南下，辛苦努力挣钱，等待来年回来再重复同样的故事。

农村都是熟人社会，因交流范围小，有道德、乡规、约束，民风淳朴。城镇一体化的进程中，人性的贪婪一夜爆发，拆迁可以一夜爆富，村里的那些懂得钻研者，成了人们学习的榜样，胆大心黑，不则手段，不计后果，敢于挑战道义和法律底线的人，甚至成为某些村民的偶像。拆迁可以一夜暴富，也引发了兄弟反目成仇，对簿公堂的事常有发生。有的人借钱时誓言旦旦，满脸笑容，可到了还钱时玩失踪，见了面一脸穷像，可自己消费都是高档物品。自己花着有，还别人没有，满嘴大谈道德高尚，漠视别人。

关于孝道。父亲和儿子同住一个村子，父亲一年也难登儿子的门，每到过节牵儿带女回到父母家中，坐在桌前，变为美食家品尝，父母如奴仆一样伺候着，不能同吃，只能在餐后吃点剩饭。儿子回家后荣升为“皇上”，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承担孙子的奶粉钱和上学的费用。

失去了乡规民约，失去了老庙祠堂，也失去了赖以自豪的乡愁。晚辈骂长辈，兄弟尔虞我诈，姊妹仿若路人。不是人变了，而是人失去了敬畏，啥事都会干得出来。德高望重成了可耻，被利益蒙蔽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是非观，钱就是*，所以家长制、族长制击溃得体无万肤。

农业机械化作业，耕作起来十分方便，从种植到收获几乎不怎么操心。而且，大大缩短了用在土地的时间上，这样在大量的闲余时间，农村人就要自找出路。现在在外打工的一对夫妻用一月的时间打工挣来的钱，就可抵上一年的土地收入，造成大量土地闲置，农业合作社土地流转，机械化作业适合大面积种植，可种庄稼的方式也全然不一样，过去都是犁地除草，如今全靠除草剂和农药。多年以后，土地板结，甚至土壤中毒，庄稼减产甚至发生病害，望土地而兴叹，对有着创造了人类历史上很灿烂的农耕文明的中华民粹来说，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！

《平凡的世界》里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：“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，又知道了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……如果从小你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理想：经过几年的辛劳，像大哥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，生个胖儿子，加上你的体魄，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庄稼人。不幸的是，你知道的太多了，思考的太多了，因此才有了这种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的苦恼。”

——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，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。